化魇术。
@Tonberry
在渡鸦睁开眼的时候,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,因为眼之所见是一片纯粹的、不掺着任何杂质的黑暗,伸手不见五指,没有任何星光,也没有任何温度,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。在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是手边白色长杖发出的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,也是这光芒告诉了他,他还没有瞎。他用长杖支撑起自己站起来,打算寻找一条出路,这个时候一缕似浓还淡的香气不知从哪里传来,杉木的味道混合野百合的清冷味道,仿佛森林雨后的森林,这种有些熟悉的味道让他莫名的安心。随着香气一起出现的是一只接一只的发着荧光的蝴蝶,淡薄并且带着透明感的青蓝色,蝴蝶振翅散落点点荧光,荧光形成蜿蜒的道路铺向黑暗的深处。
我想,我应该跟上去。不知为何,渡鸦这样想着,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,他就这样在沿着光带走着,不知道走了多久,在这个空间里似乎没有时间的存在。
我还要走多久?他这样想着,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,他发现他似乎要接近尽头了,光带的尽头出现一个人的身影,衣袂飘举宛如烟波飘渺,那是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。
“早上好。”对方转过身对他这样说,在他说话的同时,黑暗开始褪去。出现在渡鸦眼前的是一片寂静的空籁,点点星光按照特定的道路旋转,划出一条弧形的绚丽轨道,拖曳着一条极灿烂的光速。
“好看吗?”站在身边的人的声音让看着出神的“怪盗”先生回了神。
“啊……我……你……这是哪?”突然回神的怪盗有点手足无措,甚至语言表达也出现了一点点短路。
“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活着。”这个问题显然让对方也微微一愣,但是他还是回答了渡鸦先生的话,“这是未完成的世界。”
“这样,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,嗯,不愧是你。”
“啊?”
“就是,夸夸你,从古至今最伟大的魔法师,办到了所有人都办不到的事情,创造了一个世界,而且还成功了,我们现在应该回去喝酒庆祝一下这个壮举?”渡鸦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对方的手,“走了走了,验收一下成果,看看新世界。”
但对方没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自己的脚步,“你知道的,我失败了……因为你在最后一刻背叛了我。”
渡鸦放开了手,转过身,他看着对方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什么,但硬生生把溢出咽喉的话语嚼碎吞咽,慢慢咀嚼,却依旧觉得如鲠在喉,身为确保进程的最后一道锁,他确实背叛了他 ———— “在最后一刻他动摇了。他一直是一个游离在世间一切道德法则之外的逃出圈的怪人,既然如此,那么为什么要按照既定的剧本去走呢?有的时候“自私”是人的本能不是吗?当你拯救了一个世界,或许你可能会在短期内成为一个被人传颂的英雄,但是时间会撕碎所有诗篇,最终你什么都没得到,而你却丢失了你的生活和你的快乐。既然如此,那我为何要这么做呢?”
在他的剑抵在他爱人的喉咙前时,他是这样想的;而现在,面对恋人的质问,他也是这样想的。世界?可去他的吧,谨记生命、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。
“请不要计较这些了,亲爱的,所有的计划都是有变数的。即使是超越者也不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掌控在自己手里,这就是命运之轮的不确定性。”他想了想这样开口,“世界正是因为这不确定性而变得有趣不是吗?”
“你说的对,但是计划是没有问题的,我以为控制了所有的变数,引导了正确的结果,但是也有我都没有预测到的部分,或许这也是命运之轮的一个‘玩笑’。”
“是是是,你说的都对。但是,亲爱的,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吗?以及我们现在要怎么离开?”
听完这句话对方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:“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?”
“当然,我又不是什么魔法师或者学者,即使有也会一点皮毛,但是这个确实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。”怪盗似乎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惊讶,“当然,如果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,我觉得这里也挺好,就我们两个,没人打扰。接着我们会一起消亡在宇宙的尽头,也算是一种很好的结局。”
“确实,让我们聊一些别的话题吧?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,我曾经前往东方的大陆,听到过一个有趣的故事。”白魔法师在一个稍大的星屑碎片上坐下。
“原来这个是可以坐的吗?”于是怪盗渡鸦阁下在靠近对方的另一个星屑碎片上坐下,“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?”
“一位天生就双耳失聪不会说话的公主,被藏在像天守阁一样的建筑的二楼,为的是不叫世人知道。这位公主虽然身披华丽的唐织打卦,有数位侍女陪伴侍奉,然而口不能言的公主仍是像盛开的鲜花一样,被空置一旁,徒然地等待生命的衰颓。就这样,由于公主天生欠缺享知万物所需的重要感觉之一,作为补偿另一种感觉就会异于常人、臻于极佳。透过墙上所开的方形孔洞,公主仿佛要吸纳却时间一般,无论正常起居,行止坐卧,都向遥远的山川湖泊投去热切的目光。某一天,她透过方形孔洞看到了一个人,眉清目秀、才情横溢的脸上带着稍许自信过头的神情,十分惹人注目。公主一边盯着少年翩翩起舞的手,又一边觉得无端偷窥人家是多么不好的事情啊,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在她心中撕扯着,这就是那位公主所知的、极为笨拙且生硬的初恋体验。
当天夜里,她做了一个梦,梦中交织着欢喜和苦楚,在那个梦中她第一次听到了声音,乐声载着感动直达全身各处每个角落,感动至极的公主不禁流泪不止。在如此幸福的梦中,却有着污点一样的脏斑。她看见白日里的少年和一位戴着少妇面具的女子联袂起舞,而她只能戴着老妪面具看着。比这更痛苦的是,她在第二天睁开眼时,耳朵依旧什么也听不到,一旦梦醒梦中的一切化为泡影。每晚每晚她就在梦中的喜悦和梦醒的痛苦之中徘徊着,她开始憧憬起奇迹:难道不能把梦境和现实反转,让现实变成一个充满声音的世界吗?”
“将梦境与现实反转?人类可以做到将梦境与现实反转吗?”
“谁知道呢?”白色魔法师端起放置在一边的咖啡喝了一口,继续讲述,“每日每日公主都这样祈祷,但是有一天她成功了。那一日,自己思慕的情郎的歌声的的确确传到了公主的耳朵里,她的心愿终于实现了,但差不多从那以后,她再也品尝不到梦中听到音乐的滋味了……”
“所以梦境和现实真的被倒置了吗?”
“谁知道呢?但据说那个男人是受到了强力的吸引被诱捕到了公主的梦里啊……不过,如果梦境和现实真的倒置的话,那我们是在那位公主的梦里吗?还是在现实之中呢?”白色魔法师讲手中的咖啡重新放回平面上,站起身,“我们应该如何区分现实和梦境之间的差别呢?”
“谁知道呢?”渡鸦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,端起刚刚对方放在平台上的咖啡喝了一口,“是梦境还是现实对于一个已经断绝了一切希望的人而言重要吗?如果现实沉重到无法负担,那么梦境又何尝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。”
“嗯?”
“这位东方的公主,双耳失聪不会说话,被藏在天守阁一般的建筑二楼,本应该徒然地等待生命的衰颓。但是梦境给了她欢喜与苦楚,这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,这感受远比现实给的要美好地多,在这个前提下,梦境和现实的区分很重要吗?”他放下杯子站起身,环住恋人的肩膀,轻抚着对方的白发,在耳边轻声说,“既然如此,那离开与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?”
阳光穿透树木枝桠的层层缝隙,丝丝缕缕的,烟尘穿过那一束光线,飘渺地姿态清晰可见。这是一个神殿的废墟,这片废墟是一切开始的地点,在这里有人正做着终结的梦。